原创 锁朋 中国青年杂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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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资料图片)
1989年3月26日，诗人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。时隔34年，我们在怀念这位英年早逝的诗人同时，循着他生命最后的日子留下的痕迹，重新体会他陷入心理危机逐步走向绝境的心路历程，如果时光倒转，看是否可以找到及时帮助他的方法。
资料回顾1：海子自杀前12天，1989年3月14日
《春天，十个海子》
春天，十个海子
春天，十个海子全都复活
在光明的景色中
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
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？
春天，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
围着你和我跳舞、唱歌
扯乱你的黑头发，骑上你飞奔而去，尘土飞扬
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
在春天，野蛮而复仇的海子
就剩这一个，最后一个
这是黑夜的儿子，沉浸于冬天，倾心死亡
不能自拔，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
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，遮住了窗子
它们一半用于一家六口人的嘴，吃和胃
一半用于农业，他们自己繁殖
大风从东吹到西，从北刮到南，无视黑夜和黎明
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
1989.3.14.凌晨3点--4点
心理危机干预专业分析：诗歌中流露了自杀征兆，“倾心死亡”比较直接地提到了可能有自杀想法，整首诗歌都流露出死亡的强烈意向和情绪。
01
自杀征兆
「自杀前有哪些预警信号？」
把自己想死的念头对周围的人诉说或在日记、绘画中表现出来
情绪性格明显反常，焦虑不安，或无故哭泣
抑郁状态，食欲不好，失眠
回避与人接触，与集体不融洽或过分注意别人
行为明显改变，对生活麻木冷漠的人，自杀前突然变得敏感又热情
无故送东西、送礼物给亲人或同学，无来由地向人道谢或致歉
无故缺席，迟到早退，工作效率骤降
当一个人流露出上述预警信号，特别是陷入心理困扰的人说出下面这些话，他们内心考虑自杀可能已经有很长时间了。
02
自杀高危语言信号
“这根本不值得”“这样的生活不值得过”“一切已经不重要了”
“他们再也无法伤害我”
“我走了之后，他们会想念我的”“我走后你会后悔的”
“我不能再忍受痛苦了”“我无法应付这一切，活着太难了”
“太孤独了，我宁愿死掉”
“没有了我，你（家人、朋友、老师、同学等）会更好”
“下次我一定会吞下足够自杀的药”
“别担心，我不需要再应付这一切了”
“我不会再碍着你了”
“没有人理解我，没有人能和我感同身受”
“我看不到出口”“我改变不了这一切”
“我死了会更好”“我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”
当我们发现身边的人流露上述自杀征兆，听到他们说高危的语言时，怎么做能真的帮助他们，避免极端事件发生呢？
只要有怀疑，不要犹豫，相信自己的观察
告诉处于危机中的人你很担心他们，然后倾听他们的诉说
直接提问，是否在考虑自杀，如果考虑，是否有计划
如果你认为自杀风险随时会发生，要让人守着
确保他们的安全，通知亲人
告诉他无论何时，自杀愿望变得强烈，随时以直接的方式求助
寻找专业途径，包括专业机构和专业人员，如心理危机干预中心，对已经开始采取行动的人根据情况需要寻求120、110的帮助。
其中，直接评估自杀风险是第一步。自杀风险的评估包括自杀念头、自杀计划、自杀经历、支持资源、最近承受的压力状况和有没有精神心理疾病等几个方面。
评估自杀念头是挽救生命最重要的一步，具体方法如下：
先表达同理心：我感到你情绪很低落
再表达关注和关心：我很担心你
直接用封闭式问题询问自杀念头：你是在考虑自杀吗？
如果对方承认有自杀念头，要问问自杀想法随时出现还是偶尔出现，很强烈还是一闪而过。以此评估其自杀念头的强烈程度。
评估自杀念头也是一般人最难实施的一步，没有经过训练的时候，几乎没有人敢于直接询问对方自杀的想法，总是担心会强化他们自杀的想法，不敢开口讨论自杀话题，想用隐晦、含糊的方式，旁敲侧击地推测对方是不是真的想自杀。
其实和有自杀想法的人直接讨论相关问题，不仅不会增加他们自杀的风险，反而会让他们当下就感到安全，感到内心的痛苦终于有人关注到了，即使他们表现出拒绝，内心也是希望有人可以谈一谈的。因为任何自杀信号的流露，本质上都是在求助。
如果对方没有自杀想法，这样评估一般也不会激发和诱导出他们的自杀想法，这时候问问他们遇到了什么烦恼，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那么难过，然后倾听、陪伴，满怀理解地倾听就能让对方情绪得到释放。
如果评估后发现对方有自杀想法，并且很强烈，要继续评估另一个重要项目，那就是自杀计划。具体方法是：
先表达同理心：听你这样说我很难过。
表达关注和期望：我希望能够帮助你。
评估自杀计划：关于自杀你是怎么计划的？
如果有计划，要评估自杀计划的可行性、致死性和紧迫性。可以这样询问：
具体怎么做，你想到哪一步了？
在你的计划中打算什么时候去做？
有没有演练过？
准备了哪些物品？
询问这些问题往往会让没有自杀危机干预经验的人感到不可思议、无法开口，这是因为我们面对死亡和自杀问题的恐惧感导致了本能地逃避。只要我们相信这样确实能挽救一个生命，那么大部分人还是敢于去尝试的。此刻作为陪伴者，真正想要拉回一颗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心，就需要这些专业的方法。对专业方法的信任和希望救人的心愿，在危急关头可以起很大的作用。
和对方谈论自杀计划的时候，清晰地评估可行性、致死性和紧迫性，同时要避免劝告，比如：
“明天又是新的一天，到时候一切会变得更好。”
“现在的情况还不算太坏，你应该珍惜拥有的一切。”
“你的人生还有许多值得期待的事！”
“你千万不要这样想啊！你父母会很伤心的。”
“我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想法，现在也走出来了。”
“别担心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，你不会有事的！”
“再难的坎儿都会过去的！”
“你这么年轻应该珍惜生命，多少病人都渴望着活下去。”
这些话在当时会让企图自杀者感到更大的压力，产生排斥心理，阻碍了救援者走进对方的心。怎么引导一个自杀想法很强烈、有自杀计划、还在犹豫徘徊的人呢？专业上我们称为“增强保护性因素”。
03
自杀的保护性因素
家中有孩子（产后抑郁除外）
对他人有负责心
怀孕
具有反对自杀的宗教信仰
生活满意度
现实评估能力
积极的应对技巧
积极的社会支持（亲朋好友等）
对治疗的依从（是否愿意接受治疗）
对未来的希望
自我效能感
积极的生活安排（饮食、睡眠、兴趣等）
对自杀行为的恐惧
害怕自杀行为遭到社会非议
根据上述保护性因素，以下讨论是可以引导他们暂时降低风险的：
“你很想实施自杀计划时，是什么让你犹豫了？”
“有哪些人还让你牵挂？”
“除了这些痛苦的事情，有什么让你感到自己做得不错的？”
“最艰难的时候，哪些人给了你帮助？”“他们是怎么帮助你的？”
“想自杀是抑郁症的一个症状，治疗后就会好一些的，你愿意接受治疗吗？”
“这段日子确实很不容易，你这几天是怎么安排日常生活的？”
“关于自杀你似乎也想了很多，想到什么你自杀想法会减轻一点？”
资料回顾2：海子自杀前两天
今晚，我十分清醒地意识到：是XX和XX这两个道教巫徒使我耳朵里充满了幻听，大部分声音都是他俩的声音。他们大概在上个星期四那天就使我突然昏迷，弄开我的心眼，我的所谓“心眼通”和“天耳通”就是他们造成的。还是有关朋友告诉我，我也是这样感到的。
他们想使我精神分裂，或自杀。今天晚上，他们对我幻听的折磨达到顶点。我的任何突然死亡或精神分裂或自杀，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。一定要追究这两个人的刑事责任。
——海子1989.3.24
心理危机干预专业分析：自杀信号更加清晰明确，而且可以看到精神状况非常混乱。从专业角度看，这段留言中最关键的信息提示是：海子有明显的妄想（被害妄想）、幻听和自知力缺乏，就是他已经坚信不疑地将妄想当作了事实，这提示海子的自杀可能是精神分裂症妄想支配下发生的。
「哪些人自杀风险高？」
既往有精神病史（双相情感障碍、抑郁症、精神分裂症最高）和/或自杀企图，或家人、朋友中有人自杀
酒依赖和/或毒品依赖
经济压力
陈旧性创伤
缺乏应对技能
缺乏社会支持
最近经历了丧失：关系（如失恋、离婚）、失业、朋友、生活目标、父母死亡、宠物死亡等。
营养不良性全身消耗
长期慢性衰弱性疾病和/或慢慢死亡的绝症
慢性疼痛
绝望
抑郁
多重压力症状
衰老和临近死亡
精神心理疾病引起的自杀风险，不能通过劝告的方式得到降低，心理咨询效果也很有限，必须要以精神科治疗（住院、门诊定期复诊等）为主。
如果时光倒转，或者当时信息和现在一样方便，海子必须立刻送精神卫生专业医院或综合医院精神科就诊，根据医生的评估给予规范治疗。
资料回顾3：海子自杀前一天
另外，我还提请人们注意，今天晚上他们对我的幻听折磨表明，他们对我的言语威胁表明，和我有关的其他人员的精神分裂或任何死亡都肯定与他们有关。
我的幻听到心声中大部分阴暗内容都是他们灌输的。
现在我的神智十分清醒。
——海子1989.3.24夜5点
心理危机干预专业分析：留遗书，是非常明确的自杀信号了。这时还有没有帮助他的机会呢？到了生死关头最后一步，只要人还活着都有机会，现实中这个时候立刻报警是最重要的一步，110的警察和很多救援队的朋友们会想方设法寻找线索，争取在自杀实施前找到当事人。只要遗书被发现，无论是亲笔写的，还是朋友圈、微博发送的，都有很多公益机构在全力以赴地救人。如果我们发现朋友圈有人发了遗书，找人打110报警，同时评论区或电话短信留言，表达理解、关心，请求当事人接你的电话，或引导他们求助，也许他能看到。不建议马上回拨对方的电话，因为这样他有可能直接关机。
以下留言可供参考：
“你现在一定非常难过，我很想和你说几句话，愿意接我的电话，你回复‘愿意’好吗？”这让对方感到即使自己在这样无助的时候，起码还有可以做决定的权利。如果对方不回，也不容易让他立刻关机。
“你这个时候可能不想再跟任何人讲话，我明白太痛苦的时候可能什么都不想说，告诉我你在哪里，我想过来陪着你。”
“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/微博/写的话，我很担心你，看得出来你非常难过/生气/委屈……我想陪你说说话。”
《活在这珍贵的人间》
活在这珍贵的人间
太阳强烈
水波温柔
一层层白云覆盖着
我踩在青草上
感到自己是彻底干净的黑土块
活在这珍贵的人间
泥土高溅
扑打面颊
活在这珍贵的人间
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
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
——海子
海子已逝，他的诗像春天原野上的花，一年又一年盛开着。在生活中，我们希望被痛苦困扰的人们能够活下去，如果发现有自杀征象，可以陪伴在他们身边，倾听他们、守候他们；如果有精神心理疾病的迹象，鼓励他们寻找专业渠道早期接受规范诊疗。虽然海子告别的那个春天永远无法重来，但我们可以学习这些方法，让更多生命留在春天，坚韧地走向他们的四季，也能以此告慰诗人的在天之灵。
（作者：锁朋，医师、心理咨询师，中国灾害防协会认证心理急救员课程主创及主讲人，心理危机干预实践者，创办公益自杀救援热线，在挽救生命的路上不断探索。）
监制：皮钧
终审：蔺玉红
审校：刘晓 刘博文
原标题：《假如春天可以重来：从海子自杀前的征兆谈预防心理危机的方法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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